仿佛昨夜天光乍破了远山的轮廓，天空与山再没了分界线，迷蒙得像一卷徐徐摊开的水墨画。过于饱满的笔尖将淡淡墨迹晕染开来，皴擦点染，绘出乡村独有的风情。旭子抱膝而坐，眼睛怔怔地望向远方，仿佛目光穿透了群山望见了山外的世界，五彩，繁华。

旭子身旁的草地上，横摊着他的成绩报告单。本来几天前，旭子就可以高高兴兴地带上它去新生报名，可……

“哒……”一滴泪，是凝结的晶莹的悲伤，沿着旭子被晒得黝黑的下巴滴下，渗入泥土中了无痕迹，却掩不住那明晃晃的、耀得人心疼的泪痕。

恨么？他问自己。不，有什么好恨。母亲在他出生时就狠心抛下她，一个人远去了那蓝天白云在的地方，留下沉重的担子在父亲肩头。以前父亲还十分有力时，尚能维持一家四口人温饱，而如今……父亲的肩终于不堪重负，渐渐被压垮。他老去在岁月里，像一根入秋的草，匍匐在大地上，耗尽生机。他的身体欠康，是压垮这个家的最后一根稻草。作为家里唯一的男孩，不帮助父亲下田，他还能怎么办呢？眼看着父亲夜夜酗酒、一蹶不振么？

风送来鸟的啼鸣，送来叶的低吟浅唱。恍惚中，旭子仿佛听见了昔日的伙伴们在操场上迎着风奔跑，在窗明几净的教室里放声朗诵“儿童散学归来早，忙趁东风放纸鸢”。多像振翅欲飞的小鸟！多像清晨草叶上新生的露珠！多像在枝头欢唱的绿叶！可惜，这些对于旭子来说，已经是触摸不到的幻想。旭子这样想的时候，耳旁又回响起父亲命令式的语气：“给我回家照顾庄稼！读书读书，生在庄稼地里，就算读出来能有什么出息！还不是要回来种田！”

泪一下子决堤，旭子倔强地一把抹去，抬头望天，仿佛这样悲伤就不会流出来。天上偶尔飞过一群飞鸟，旭子羡慕起它们的自由，羡慕它们能轻而易举地见识到山外的风景。旭子听村子里的老师讲，山外的世界就像一卷万花筒，斑斓得让人目不暇接：一座座高楼拔地而起，鳞次栉比，像钢铁的森林；一盏盏霓虹灯陆离交错，交相辉映，像耀眼的星河……旭子觉得自己就像一只被困在笼子里的鸟，看得见笼子的锁孔，却够不到那把梦寐以求的钥匙。

“旭子，旭子……”梅子小跑着向草坡而来，红彤彤的脸像艳艳的映山红。待梅子跑到眼前，旭子忙抹干泪痕，站起身，掸掸身上的土，哑声询问：“梅，是不是我爸让我回家帮干农活？”

“不是不是，是好消息——你可以回去上学啦！”

“梅，我知道你想逗我开心，可是你别骗我了。”

“哎呀，我骗你干啥子，是真的！有两个据说是镇法院的人到你家啦，他们找你爸，怎么说的，叫……对了，叫做工作。他们希望你复学。你爸一开始不同意呀，说你们家的事他们管不着，不过后来你爸终于松口了。那两个人说政府每年会给你们下发助学金和贫困补助金呢！怎么，你还不回家？快啊！”

旭子怔了片刻，突然撒腿狂奔，一边跑一边喊：“我可以上学啦，我可以上学啦！”

我可以上学啦，可以上学啦，上学啦……这从胸腔里蹦出的呐喊久久在大山里回荡，惊飞了树上的鸟，仿佛可以穿透一切传到山外去——那个旭子所向往的世界。

旭子的泪再次迎风流了下来，只不过这次，他是笑着的。他真的像挣脱了一切束缚的鸟，恣意驰骋在天地间……

后记：受教育权是一项基本人权。《未成年人保护法》第13条规定，父母或者其他监护人应当尊重未成年人受教育的权利，必须使适龄未成年人依法入学接受并完成义务教育。

让孩子们在法律的天空下健康成长，是全社会的责任！

江苏省靖江高级中学 高二（2） 丁盛磊